新一届欧盟委员会明确将自己定位为“地缘政治欧委会”,预示着欧盟对外政策出现地缘政治转向,“地缘政治欧洲”或将成为欧盟力量的新标签。“地缘政治欧洲”的定位,是对此前欧盟作为“民事力量”“规范力量”和“联系力量”的补充和修正。基于对自身地缘敏感性与脆弱性的新认知,加强欧盟在地缘政治世界中的力量已成为欧洲政治精英的共识。“地缘政治欧洲”包含内外双层地缘结构,不仅要加强军事力量,向陆权倾斜,还要巩固内部堡垒,强化欧洲地缘政治参与者的主体性与空间性,工具化欧盟经济力量,加大数字与技术、基础设施领域的竞争。中国应重视“地缘政治欧洲”的回归,主动调整对欧方略,推动中欧战略对接。
年9月10日,新一届欧盟委员会(以下简称“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UrsulavonderLeyen)在给欧委会同事的任务书中,明确将本届欧委会定位为“地缘政治委员会”(GeopoliticalCommission)。同年11月12日,在巴黎和平论坛的讲话中,冯德莱恩强调建立一个真正的“地缘政治委员会”,建设更加外向的欧盟,在全球捍卫欧洲的价值观和利益。12月8日,冯德莱恩欧委会在访问非盟总部时发出明确的信号:“在她的领导下,欧盟会更加自信地活跃在国际舞台上。”随后新一届欧委会的委员们在多个场合公开呼吁欧盟成为一个更强大的地缘政治参与者,展现“地缘政治委员会”的自信与抱负。欧盟新任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兼欧委会副主席何塞普·博雷尔(JosepBorrell)认为,欧盟现在必须“学会使用权力的语言”。法国总统马克龙也警告欧盟,随着中美竞争关系的升级,欧盟正面临从“地缘政治意义上消失的风险”。
从历史上看,地缘政治思想源于西方,19世纪末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是西欧列强地缘政治实践的高潮。西欧列强的地缘政治野心与军事、资本力量相结合,催生了领土扩张和帝国主义,是一战、二战爆发的主要原因。这一时期,地缘政治被欧洲政治精英奉为圭臬,用以指导其对外战略实践,地缘政治理论由此兴盛。二战后,地缘政治研究因与纳粹德国对外政策联系紧密而受到谴责与抑制,长期被视为禁忌。冷战结束后,面对欧洲乃至世界的空间权力结构的革命性重组,国际秩序重新调整,地缘政治开始获得欧洲学术界的重新认知,并用以解读欧洲政治的权力格局与空间秩序。进入21世纪后,随着国际格局与秩序的深度变革,多边主义受挫,大国地缘博弈加剧以及欧盟内部危机使得欧洲力量模式的脆弱性进一步暴露,推动欧洲政治精英谋求将欧盟打造成为一支地缘政治力量。新一届欧委会已明确寻求成为地缘政治博弈中一支“硬力量”,以维护欧盟的核心利益。加强欧盟在地缘政治世界中的权力也成为欧洲国家的普遍共识,预示着地缘政治在欧洲回归。
针对欧盟力量潜在的地缘政治转向及新一届欧委会一系列旨在提升欧盟全球参与者地位的主张和措施,本文提出“地缘政治欧洲”这一新概念,旨在为欧盟对外政策的地缘政治转向构建一个理论分析框架,以便更好地解读欧盟力量的性质与内外政策。
一“地缘政治欧洲”:理论构建本文提出的“地缘政治欧洲”的概念,是对“民事力量欧洲”(CivilianPowerEurope)“规范力量欧洲”(NormativePowerEurope)以及“联系力量欧洲”(LinkagePowerEurope)的补充和修正,以对新一届欧盟领导机构的外交政策、方式与行动进行解读与定位。
(一)“地缘政治欧洲”:文献梳理与概念的提出关于欧盟权力性质,即欧盟是一支什么样的力量,一直是欧盟内部、国际社会争论的热点,其本质是思考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欧洲自我身份的重新定位以及欧洲应该在国际舞台上扮演何种角色。围绕这些问题,相继出现了“民事力量欧洲”“规范力量欧洲”等比较有影响力的论述。“民事力量欧洲”“规范力量欧洲”和“联系力量欧洲”均是欧盟不同发展阶段与内外环境相结合的产物。
“民事力量欧洲”是相对“军事力量欧洲”而言的,最早由时任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所长的弗朗索瓦·杜舍尼(FranoisDuchêne)提出(年)。他认为,在经济相互依赖增长的情形下,缺乏军事力量不再是欧盟的障碍,作为“民事力量”的欧洲,是新世界的新角色,发挥着非常重要的和建设性的作用。民事力量强调欧洲力量主要源于经济力量以及经济相互依赖,而非军事力量。它有三个主要特点:(1)以经济力量实现国家目标;(2)优先以外交合作手段解决国际问题;(3)愿意利用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国际制度推动国际进步。这个概念流行于20世纪70、80年代,当时欧美出现了自由主义的思潮,认为军事力量的重要性下降,经济相互依存加强,经济力量已经在国际政治中发挥关键性作用。“民事权力”的观点在欧盟内部依然占据主流,欧委会前主席普罗迪在上任之初就明确提出,欧盟是一种全球性的民事力量,相当于授予“民事权力欧洲”以官方色彩。随后布鲁塞尔自由大学教授马里奥·泰洛(MarioTelò)对“民事力量欧洲”的概念予以进一步发展。与过去乐观的判断不同,泰洛的“民事权力”理论强调,欧盟依然生活在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中。他认为,欧洲是国际关系新理念的实验室这一观点不能建立在两个基础之上:武断地认为欧洲的价值观具有优越性,或者不切实际地认为欧洲作为一个后现代大陆与一个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外部世界处于对立之中。
“规范力量欧洲”的产生伴随着对“民事力量”的批判与反思。早在年,卡尔就将经济力量、军事力量和观念性力量进行了对比。年,加尔东对民事力量观念进行批判时认为:“意识形态的力量就是观念的力量”,意识形态力量是有效力的,因为力量发起者的想法通过文化媒介渗入和塑造了力量接收者的意志。年,伊恩·曼纳斯在质疑杜舍尼的民事力量和布尔的军事力量概念的基础上提出“规范力量欧洲”的概念,认为“民事力量”和“军事力量”概念的一个问题是,它们不适当地强调了欧盟类似于一个国家,而规范力量的概念试图摆脱这种对欧盟类国家定位的窠臼,即超越威斯特伐利亚体系。这种定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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