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身是世界广泛流行的一种文化现象，而人类历史上最精致而复杂的文身却盛行于太平洋上的波利尼西亚群岛。迄今，文身仍然是该地区最引人注目的景象之一，吸引着普通观光者和不同领域的学者们凝视、驻足和研究。
波利尼西亚群岛散布于太平洋中东部地区，由一千多个岛屿组成，北起夏威夷群岛，东到复活节岛，西南至新西兰岛，其他主要岛屿群还包括图瓦卢群岛、托克劳群岛、瓦利斯和富图纳群岛、萨摩亚群岛、汤加群岛、纽埃群岛、库克群岛、马克萨斯群岛（又称华盛顿群岛）、社会群岛和土阿莫土群岛等。今日，人们喜欢以“波利尼西亚大三角”来称呼这片区域。根据考古知识，当地居民大约在年前从东南亚等地迁移到此，并带来了文身文化。在西方殖民者到来并留下关于此地的文字记载以前，当地未能发展出独立的文字。因而，有关波利尼西亚群岛文身的历史知识，我们只能依赖所谓的西方探险家、传教士和商人等西方人留下的文字记述来窥探其中端倪。
16世纪末西班牙人即来到了这片区域，但最早详细记载波利尼西亚文身的却是近两个世纪后来自英国的詹姆斯·库克船长及其探险队。年，库克船长一行造访了塔希提群岛并绕行新西兰岛一周，他们看到了文身的塔希提人和毛利人，随船的博物学家约瑟夫·班克斯和插画家悉尼·帕金森为后人留下了有关当地人文身的文字记述和素描画作。一般认为，文身的英文单词tattoo就是来自塔希提语tautau。大约在同一时期，荷兰和法国的航海家也留下了关于萨摩亚人文身的记录。19世纪初，一支俄国探险队到达马克萨斯群岛，随行的博物学家和艺术家为世人揭开了马克萨斯人的文身文化。
最早见到波利尼西亚文身的欧洲人惊叹于它的神秘和精美，但大量到来的西方人和随之而来的西方文化很快就对这一土著文化艺术造成了严重的冲击。接下来年的时间里，随着波利尼西亚地区的殖民化，波利尼西亚的文身文化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据记载，传教士们认为文身是邪恶的，他们将文身称为“魔鬼的艺术”。波利尼西亚人被禁止文身，被要求像西方人一样穿上衣服、接受基督教并按西方模式做礼拜。在法国人统治下的塔希提和马克萨斯群岛，文身一度达到几近灭绝的地步。在新西兰，文面的毛利人头成为欧洲人奇货可居的收藏品，这催生了令人恐怖的“人头交易市场”并引发毛利各部落之间更残酷的战争。幸运的是，在萨摩亚，文身文化得以相对较好地保留下来。在这里，文身技艺在父子之间世代相传，文身工具和方法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20世纪八九十年代，波利尼西亚人认识到了寻回自己文化身份的重要性，复兴传统的艺术文化成为他们重新认识自己并展现民族自豪感的一种方式。一时间，波利尼西亚“文艺复兴”蔚然兴起，文身文化在波利尼西亚各族群和群岛间重新流行起来。然而，时至今日，尽管文身大师们大多坚守着旧时的文身工具和方法，传统的文身图案大部分已然流失。要文出传统风格的图案，文身艺术家也要借助历史资料的记载和描述。
尽管文身是波利尼西亚文化的一种普遍现象，不同岛屿和不同区域的文身图案仍然各有特色。其中，马克萨斯人发展出了波利尼西亚最精致、最复杂的文身，而萨摩亚人、汤加人、毛利人、塔希提人和夏威夷人的文身艺术也是其中的佼佼者。马克萨斯文身以运用大片的深色颜料而著称，文身图案通常覆盖人全身，往往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汤加的武士们会在腰部和膝盖之间文上一系列几何图形，其中大多是重复的三角图案、条纹和纯黑色区域；萨摩亚武士的文身也多从腰部开始，但会延伸至膝盖以下；在萨摩亚，女性文身也较为常见，但图案多为简单而容易理解的花状几何图形，且多文在手上或身体的下半部；在毛利人看来，文面最为重要，因为他们认为头是身体最重要的部分。不同文化背景下，文身的名字和称呼也并不一致。萨摩亚人称文身为Tatau，汤加人称文身为Tatatau，夏威夷人称文身为Uhi，典型的毛利文身则被叫作Moko。
对波利尼西亚人而言，文身在他们的社会和文化生活中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他们认为，大自然在本质上是均衡与和谐的，这种和谐将所有生命联系在一起。人类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这种均衡和谐也蕴藏在每一个人的生命和身体中。文身图案展现着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体现的正是大自然的和谐与平衡。具体到个人，文身既是一种视觉艺术，也是一种传递信息的方式，文身图案可能会展示这个人的过往经历或者他在部落中的地位。不同的文身图案及其在身体上的不同位置也表明了不同的含义。一般而言，人们认为人的下半身与大地和世俗事物相连，而上半身则与天空和精神世界相连，因此头部文身常与灵魂、知识和直觉有关，小臂和手上的图案则与创造力和创新性有关。文身不仅仅是艺术或装饰，它还被认为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可以展现一个人的精神力量。文身的制作通常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因此它成为一个人勇气和魄力的象征。当代波利尼西亚文身艺术家致力于发掘文身的各类传统图案，但这些图案的真正含义已很难被充分阐释。
历史上，在未能产生书面文字的波利尼西亚群岛，文身还扮演着交流媒介的作用。据称，数世纪之前，波利尼西亚人辨别彼此来自哪个岛屿或部落的最直接方式就是观察他们各自的文身图案。对他们而言，文身不仅表明了他们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还展现着他们的品性、工作、家族关系和独特的喜好等个人特征。通常，部落首领和武士们的文身图案是最精致的。
尽管历史上曾受到压制，波利尼西亚文身还是随着远行的欧洲人传播到了西方，并推动了文身文化在欧美的兴起和流行。今天，波利尼西亚文身已成为世界文身艺术中的一颗绚丽明珠，向世人展示着古代波利尼西亚人曾经创造的特色而绚烂的文明。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9世纪以来美国对太平洋岛屿国家和地区战略和政策研究”（19YJC）、山东省社科规划项目“美国对太平洋岛国外交政策研究（—）”（15DLSJ06）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聊城大学太平洋岛国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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